过去一提及基督教,我总会与 1840鸦片战争联系在一起。认为那是帝国主义麻痹人民的精神鸦片。民族的屈辱感让我对基督教有一种本能的反感。后来在学校又接受了进化论,唯物辩证法的教育,更加认为宗教是愚昧落后的。我还记得在高中学物理时,得知牛顿晚年研究神学而没有进一步的科学成果时,内心深深地为他惋惜。 后来上大学,胡思乱想的时间多了起来,自我意识开始苏醒了。我开始对许多问题原来的答案不满意了。比如,意识的问题:我脑中现在有一个想法,这个想法已经存在了,不以我的意识为转移,那它是物质呢还是意识呢?再比如人生的意义问题,想一下,感到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个问题。想两下, 又实在找不到什么意义, 于是我变得再也不愿去思考什么主义,什么意义的问题了,转身投入现实的生活中。 实际工作中,更是与信仰不沾边,最无聊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个问题。我那时专心事业的成功,工作很努力,对上级顺从,对同事谦虚,对下级注意团结。可随着事情越来越多,快乐却越来越少。应酬后的空虚常让自己后悔浪费时光,同龄人的成功故事又使自己梦中辗转。在每天迎来送往中,发觉自己离脑满肠肥越来越近了,常常感到自己全身都油腻腻的,不仅是身体上的,更多是心情上的。凡事都讲变通,变通得原则越来越少,自己的边界越来越模糊,觉得自己就要化为一滩油水了。 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来到新家坡国立大学读书。我的房东一对老夫妇,都是基督徒,那是我在现实中接触的第一个基督徒。印象很一般。老太太很爱清洁,也很节俭。因生活习惯的不同,我们争执过几回。她看我无可救药,也没向我传过福音。我看她识字不多,也感到与宗教的愚昧相称。我也翻过房东的圣经,想找些神话故事看看,结果很失望,情节太普通简单了。我的室友跟他们去过教会,回来讲,印象深的就是一遍遍地让奉献,更加深了我对教会的反感。 后来我来到美国继续读书,耶和华见证人会的人来我们家传过福音,他们的和善和热情让我感动,传了三个月,可我觉得实在接受不了上帝的概念,就以课程太多为由,不与他们继续见面了。不过,他们送我的一本书,《科学与信仰》,还是对我有些影响。虽然我觉得里面的议论近乎诡辩,可还是不得不承认:我不能接受有神,可也不能证明无神。我突然发现我这个无神论者,只是在“相信”无神论。这让我很不愉快。感到与那些信徒相比,自己忽然没有心理优势了,因为自己不过也是信徒,只是相信不同的事情罢了。“信徒”这个词现在用到自己身上,感到实在是种贬低。让我感到更郁闷的是,后来又发现进化论也不那么完美了。连续性的进化,应该反映到物种间的连续性。可现实世界物种间的巨大鸿沟的确不支持连续进化的观点。化石的证据也只能填充这个鸿沟间很小的空白。如果进化不是连续的,那就会有突变,而且是有方向性的突变,可这与创造的观点太类似了。我当时想,进化论看来还是需要进一步修正,进化论本身也需要进化。或许随着科学的发展,有一种新理论来代替进化论,能更完美地解释这个世界。人类科学文明大发展只是近二个世纪的事情,如果假以时日,人们定能解决这个问题。于是我又变得坦然了。可是当时我没有想到我这个解释不是建立什么事实上,而是建在我对科学发展完全的信赖上。我不自觉地继续过着信徒的生活。 毕业后, 我们搬到哥城。起初我们找了一个学生合租公寓。我们都对教会没兴趣。当时那学生没有车,有时就找教会的人来帮忙。有一次她约来一个美国人,我们俩也顺便谈了几句,他记下我的名字。过了几天,就有个电话找我,问是否愿意和一个美国家庭过感恩节。我觉得很新鲜,就答应了。感恩节前几天,有个美国朋友打电话来,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节。那天,他们来接我们,吃过饭,我们就开始闲谈。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待中国人,我就介绍中国的一些基本情况,也谈了谈我们自己。有一段时间,我们谈到宗教。我说我们不信神,他们问那么你们信什么。这让我感到很难回答。儒教,道教,佛教,我都不信。我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反正是不信神。后来又谈到了罪的问题。这也是我反感基督教的一个原因。我就说,人之初,就象一张白纸,是洁净的,是后天的环境影响,使有些人堕落了。他们也没有和我争论,只是讲他们自己的信主经历。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,他们谈了很多人生灰暗的时刻,这让我很惊讶。后来他们问我们今后的计划,我就说工作难找,正计划回国,已经在比较各航空公司的票价。这位美国朋友就说,他自己有一间公司,规模不大,问我有没有兴趣,我当然高兴。于是就开始在这间公司实习。每到周五下午,他就会约我去谈一谈,主要是谈信仰。我开始纯粹是出于礼貌,交流一下,也提出几个问题。有时他给我解释的时候,眼眶里竟含着泪花,我也很受感染。我还记得他讲得一个例子,一位法官的孩子犯了罪,这位法官判他的孩子应交一笔罚金,宣判后,他自己写了支票代孩子交给法庭。他说上帝待我们,就象这位法官待他的孩子,既公义,又慈爱。我听后,觉得有道理,看来基督教的教义是能自圆其说的。我也看了一些他送我的书和影带。弄明白基督教里讲的罪不仅仅是我们现实社会里的罪。如果用尽善尽美为标准来衡量,我们当然都不及格,基督教把这个称为罪。英文里这是两个词(Sin, Crime),中文里就一个(罪),容易混。我这时对人性后天决定论也有些怀疑了,如果“人之初”都是“性本善”,那么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恶是出自那儿呢?难道善会突变成恶吗?虽然有这些疑惑,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超自然的东西作为我命运的主宰,我一直认为天助自助者,只有自强,才会受助。可那时我渐渐地也不认为信基督教是愚昧无知的了,而是以人各有志来对待,不可相互强求。这其间,我也去过他们的教会几次,可我英语不好,听不明白,就不去了。 有一天,蔡阿姨邀请我们去她教会听匹兹堡大学黄教授的讲座。刚开始,我们不是很感兴趣。可是那天实在无事可干,最后我们还是去了。一开始是唱诗歌,歌词很简单,可旋律很美。接着黄教授开始布道,讲的是创世纪。这个章节我以前也读过,觉得无论从科学和文学的角度,都没什么可取之处。可黄教授的讲道却让我受到极大的震动。我突然发现摩西,一个与中国尧舜禹同期的人物,娓娓道来世界的起源和演变的次序,这需要多么深刻的洞察力,真够神的。黄教授后面几场布道也很精彩,特别是他的个人见证,他谈起自己通过勤奋工作,取得了一些成就,可并没有取得喜乐的人生。以及作为一个知识分子,在信主时内心步步挣扎的历程,都让我深有同感。当他呼召时,我强忍着没有举手。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告诫自己,可不能如此草率啊。回家的路上,我又想起被我撂下多年的问题:人生的意义何在?如果组成我这一百来斤的基本粒子,仅仅是因为偶然碰撞形成了我,而不是下水道里的别的东西,人生的确谈不上什么意义。 之后,我对读圣经有了更大的兴趣。可通常翻了几页就读不下去了。看到经上不断说:一切荣耀归神时,感到这个神怎么那么虚荣,总是让人赞美才舒服。又读到耶稣说自己就是“道路,真理,生命”时,又觉得这耶稣这么武断,他教导别人要谦卑,自己却一点不虚心。我对什么大君王,宝血,宝座之类的词语也不感冒,觉得那是对封建帝王的无知称谓,我开不了这个口。有时教会的朋友会来问,有什么问题呀,我也说不出。不是没问题,而是问题太多,不知从何问起。偶尔,星期日我去教会比较早,看到不少教会的朋友跪在那里祷告,就常想起一句话:伟人之所以伟大,是因为我们都在跪着。 虽然内心中有种种不认同,我们还是常去教会,觉得他们那种和谐喜乐的生活方式挺好的,另外,平时烦躁的心情到了教会往往就会平和下来。 陆陆续续地,又看了一些有关的书籍和影带,使我在理性上接受了上帝的存在。 这首先要提到一个影带,《CREATION OF UNIVERSE》,虽然看上去象是讲创造论,其实,它是个科谱作品。是从爱因斯坦的统一场的角度,来讲述宇宙的起源。统一场是爱因斯坦的梦想,他想寻找四种基本力(强,弱作用力,电磁力,引力)后面的统一性,但直到去世时也没完成。后来的科学家发现,在宇宙大爆炸初始阶段的高能状态,这四种力有着统一性,即所有的力有同源性。后来随着宇宙的膨胀和温度的下降,这四种力有了不同的作用机制。这个片子一步步从现在向前追述,展现这四种力如何在宇宙的不同阶段逐渐合一的。可当上溯到宇宙起初的时刻时,那是一片空白,不能再解释了,因为那时浩瀚的宇宙突然没了。这真让我感到震动。我脑中就闪现一句话:“起初,神创造天地”。 我们再来想一想那场大爆炸。太阳是地球的130万倍,可整个太阳系在银河系里渺小 的很,银河系在宇宙里又不算什么。难以想象那是威力多么巨大的爆炸。爆炸的场面我们在电影电视里常见,一声巨响后一片混乱。可宇宙大爆炸后的结果却为什么这么有序,这么美丽呢。它不象是原子弹中的核反应,倒象是核电站里的核反应那么平静地释放能量。有逻辑性的解释只能是宇宙大爆炸和核电站的核反应一样,是在有控制的条件下进行的。谁来控制宇宙的爆炸条件?我也只能想到神。 记得有本书里讲到一个例子,说牛顿的朋友看到牛顿家有个太阳系的模型,齿轮传动的,一摇,各个行星就各自转动,很精巧。就问谁设计的,牛顿说没人设计。这位朋友突然明白牛顿的意思, 意识到这乃神工而非人为。我也开始对牛顿晚年为什么研究神学理解了。如果这个模型现在就飘浮在我眼前,没有齿轮传动,就这么九个小球围着一个大球既公转又自转,岂不更精巧奇妙。可这个模型时时刻刻都可以观察到,不过被叫做自然现象。 终于,我接受了神的存在,虽然我内心想给神起个更自然,更有学术色彩的名字。 下一个更大困难的是接受耶稣的复活。 虽然就过程的难度来讲,死人复活比不上宇宙的创造。可接受却更困难。宇宙如何起源的,众说纷纭,还有可议的余地。可人死不能复生那是人人皆知的事实。可历史的经验反复告诉我们:人人皆知的不一定是事实,人人不知的不一定不是事实。如果哈雷慧星不是75年到访地球一次,而是7500年一次,有多少人会相信古人的记载呢?因为一次记载后,迄今再也观测不到了。耶稣的复活也不是反复发生的事件,有过记载,现在观测不到了。那么究竟发生过没有呢?我们就来看看这些记载是否是严肃认真的,是否经得起推敲,就象我们考查其他历史事件一样。许多书谈及很多的证据,我在此不列举了,仅谈一谈个人的体会。 首先是这些记载的写作风格。记载耶稣复活的四部福音书都是用朴实得近乎枯燥的语言写成的,没有滴水不漏的论证,没有眼花缭乱的情节,没有一点推销的心态。我们常讲文如其人。从行文上看,这些作者不是想青史留名的人,是一些非常普通的人在正常的状态下写的。 更打动我的是这些门徒在耶稣死后性格上的巨大变化。这些门徒大多出身社会底层,跟随耶稣三年,也说过死也不离开耶稣动情的话,可当耶稣被捕时,他们大多作鸟兽散去了,躲在角落直到耶稣死也不敢公开露面。胆大一点的彼得远远地跟着,当别人认出他时,他连着三次否认。在这里,我们看不到一点信仰的力量在他们身上。 我常想,给我显个神迹,我就信神。可这些门徒看过耶稣行了若干个神迹,当面临威胁时,还是觉得保命要紧。奇怪得是,当耶稣死后不久,这些门徒却突然出现,哪儿儿人多往哪儿挤,到处放胆讲道。难道耶稣惨案平反了吗?不是,他们面临的逼迫更严厉了。他们都疯了吗?可他们的言语较以往更有条理了,而且这么多人同时发疯,概率太小了。最后,他们大多为坚持传道而不惜惨死。有人可以为真理而死,可没有人会为谎言而亡。常言道,江山易改,秉性难移。是什么力量让他们改头换面,从贪生怕死之辈变成视死如归的使徒呢?答案只能是他们看到比以前更大的神迹:耶稣复活了。他们于是真地把死看成了回家了。 这里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,彼得连着三次否认是耶稣的门徒。 当这些福音书写成的时候,使徒们已是初期教会的领袖人物,彼得更是主要领导。我们看一般领导们的简历,大多是一直追求真理,不记得彷徨动摇的时候,更不要提矢口否认自己的信仰了。彼得肯定看过这些关于他不光彩的记载,依照常人,他会说,现在条件这么艰苦,斗争这么复杂,大家应团结一致,不要相互拆台。你们这样写我,我在新人面前怎么树立权威,工作如何开展。可彼得并没有这么做,反而不计名利,不遗余力地到处传播福音。这个情节也从一个侧面反映门徒们写福音书时,并没有从个人好恶出发,而是根据事实记载。是什么把这个普通的渔夫形象变得这么光彩呢?我能想象只能是因为更为眩目的光照在他的身上缘故。 我原来一直认为基督教经不起理性的推敲,可有讽刺性的是,当我准备在理性上接受基督教时,发现障碍却来自我的感性。 这时候,我顾虑重重。基督教是个洋教,我这个炎黄子孙,出国不长,别的没学会,到先忘了祖了,怎么向江东父老交代呀。我多么希望耶稣是个中国人呀。当初如果上帝不选亚伯拉罕而是选中国的黄帝,现在以中国众多的人口,出国的热情,福音早就传遍全球了。 可我忘了上帝是谁了。他能创造整个宇宙,我连一粒灰尘也造不出来。我怎能评判他呢?怎能测透他的计划呢?即使我仰望,也无法看到他的边际。后来,我看了一部叫《神州》的录像。再回首我们悠久的历史时,我多了一个视角。我们的文化遗产,精华真灿烂,糟粕真黑暗。成年以前,我被灌输着的是精华,成年后我们主动寻找的却是那些糟粕。 如果信了耶稣,我们能更亲近我们文化的光明面,远离那些文化的阴暗面,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数典忘祖,面对质疑的目光,我可以坦然相对,也很高兴分享自己的体会。 我的另一种障碍是我的自尊。总觉得跪在一团空气面前祷告有些滑稽可笑,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主宰,还要象奴仆一样的顺从,那我的做人尊严哪里去了。 我也曾经认为信教的人,大都精神脆弱,需要一根精神拐杖以免跌倒不起。当我仔细审视自己后,吓了一跳。我发现自己虽然没有那根拐杖,情形却是更糟。自己完全是坐在轮椅里,滚着轮子行动。那两个轮子一个是肉体和眼目的情欲,一个是今生的骄傲。虽然累得面红耳赤,看到人群又有新的热衷,于是吃力地滚着轮子向前,还想往身上招乎。就这样,完全顺从于这些束缚,即使失去尊严也不惜。究竟这些东西和上帝比起来,谁更值得顺从呢?想想宇宙的浩瀚,生命的奇妙,我对这位神只能顺从,赞美。 在新加坡时,常见有种水果叫榴莲,称为水果之王,可我实在受不了它的气味,一次也没吃过。来美国后,一次听到朋友讲起它的美味,很是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试一试。现在我尝到成为一个基督徒的美味,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,平安,喜乐,甘甜,是我从未经历过的,我真心希望大家都来尝一尝。 |
馨香之气 >